端午“吱”声咸鸭蛋

2023-06-21 13:45:22

来源:北青网


(资料图)

摘要:端午节对咸鸭蛋的执着,似乎传自江南饮食之风。

端午节是循着气味来的。粽香氤氲弥漫,丝丝波动出水边植物的清幽。新购入的香囊,彩锦织绣里填入中草药,馥郁沉稳的药草香气,传说能辟邪防瘟,叫人心安。还有少不了的艾叶,插在门户守卫,进出家门第一件事,就是嗅一嗅植物精油芬芳又凛冽的分子。端午节也带着声响而来。龙舟百舸争流,呐喊出水花四溅、锣鼓响助威喧天。庭院里儿童嬉笑玩闹,厨房中大人准备家宴。这各色热闹动静里,还有专属于端午的一处细微之声,声音是——“吱”。“吱”的一声,是筷子一扎下去,咸鸭蛋红油冒出来的声音。文学大师汪曾祺在其《端午的鸭蛋》一文里,细数故乡高邮的咸鸭蛋,“质细而油多。蛋白柔嫩”。除非待客时切瓣,“平常食用,一般都是敲破‘空头’,用筷子挖着吃”。汪大师的这篇食文被选入了语文课本,于是无数孩子在读到此处时,把端午节咸鸭蛋的滋味跟课文段落一起,熟记于心。端午端午,端为开端,午为盛夏午时——端午,就是一年中夏天最热时候的开始。自端午起,炎夏永昼,赤日当天,满耳蝉声伴随着学期末的铃声拉响,暑假也就笑盈盈地来到跟前。端午开启的夏天特别像童年,树荫匝地,光影灼灼,童年的夏天里,少不了一颗完整的咸鸭蛋。青绿、匀称的一颗咸鸭蛋,分量不轻不重。握在手心,已感觉红油隐隐透过蛋壳的缝隙渗出。切成橘子瓣样摆盘的咸鸭蛋固然好看,对于孩子来说,拥有一整颗咸鸭蛋才最为重要。必须得是自己,亲手,将鸭蛋把玩两番,再把蛋“咔嚓”磕碎,抠开细碎的蛋壳,然后筷子对准空隙下的蛋白用巧劲一戳再一拨。“吱”——如果能有这么一声,那真是一颗好鸭蛋——红油透亮,鸭蛋黄绵细如蟹黄凝膏,蛋白也洁白滑嫩,在口里生鲜生香。胃口寡淡的炎夏黄昏,一碗白粥配一只咸鸭蛋。细细挖,慢慢吸溜,想吃蛋白挖蛋白,馋了蛋黄挖蛋黄。蛋黄和红油融在白粥里晕开,跟天边晚霞淡去铺开的光景同像一幅画。如果说细微之处能见世界真实的模样,一颗完整的咸鸭蛋也能成为孩子夏天里的一个小宇宙。就像是在悠悠风扇下看着电视里的《新白娘子传奇》,缓缓挖着吃上一下午的那半个西瓜,咸鸭蛋在孩子眼睛的特写镜头下,也能被无限放大,让时间慢一些,再安静一些。当然也不总是静谧,过去端午节的咸鸭蛋除了吃,还被装进各色五彩的蛋兜子里,南方称此为“鸭蛋络子”。鸭与“压”同音,挂在小孩的脖子或衣襟纽扣上,有“压”邪避祸的意思。小孩子不在意鬼神,他们跃跃欲试要战胜的,是同样挂着鸭蛋络子的同伴。端午节的民俗,撞蛋比赛,就是两个鸭蛋对对碰,看谁持有的蛋最硬。被撞碎的那方输了比赛,垂头丧气吃掉鸭蛋;坚持到比赛最后不破不碎的鸭蛋,用今天的话来形容简直是“咸蛋超人”。小时候总听大人感慨城市发展了、节味淡了,长大后发现节味似乎又回来了——如今许多幼儿园的端午食物课里,都有带着幼儿一起制作咸鸭蛋的课程与活动。有心的老师还把队伍分成三组,分别尝试黄泥腌制、盐水腌制和白酒腌制法。想想自己幼儿园的时候,只知道嚷着要吃一整颗蛋,真是后生可畏。端午节必须要吃粽子,因此被戏称为粽子节,但即使是过粽子节,也一定要吃咸鸭蛋的,哪怕这咸蛋黄被包进粽子里,或是入菜——咸蛋黄可是入菜的神来之笔:或是裹满食材做调味,如咸蛋黄鸡翅、咸蛋黄小龙虾;或是拿来配素菜,如咸蛋黄焗黄瓜、咸蛋黄蒸豆腐;入主食的还有咸蛋黄锅巴、咸蛋黄拌面——当然,最好还有一颗完整的咸鸭蛋。端午节对咸鸭蛋的执着,似乎传自江南饮食之风。江南水乡水网密布,适合养鸭,自然也多产鸭蛋。鸭蛋相比鸡蛋,腥味重、脂肪高,但腌制法既可去腥还可提味出油。夏季吃咸鸭蛋,可以补充身体流汗缺失的盐分,江南地区早有“吃了咸鸭蛋,力气长一万”的说法,另有端午节“吃五红”“吃十二红”的习俗。然而不论是“五红”还是“十二红”,其中都有流着红油的咸鸭蛋。如今即使是北方城市,端午节的礼盒里除了粽子,也多有一盒咸鸭蛋,这也算江南水乡文化的一种传播了。咸鸭蛋传播大使非汪曾祺莫属。他这样对比描述家乡高邮的双黄蛋和北方吃的咸鸭蛋:“曾经沧海难为水,他乡咸鸭蛋,我实在瞧不上。我在北京吃的咸鸭蛋,蛋黄是浅黄色的,这叫什么咸鸭蛋呢!”另一位传播大使是清代老饕袁枚,在《随园食单·小菜单》专有“腌蛋”一条,也特地点出了高邮的咸鸭蛋:“腌蛋以高邮为佳,颜色红而油多,高文端公最喜食之。席间先夹取以敬客,放盘中,总宜切开带壳,黄白兼用;不可存黄去白,使味不全,油亦走散。”最早记录咸鸭蛋的文字来自南北朝的《齐民要术》。彼时的咸鸭蛋用杬木皮的汁和盐腌制,因此也叫“咸杬子”。2017年,考古学家在打捞上来的宋代沉船——南海1号上发现了咸鸭蛋,这些800年前的咸鸭蛋随古船一起沉没海底,早已“腌”过了头。不知在风浪来临的前一夜,船上咸鸭蛋有没有腌到出油?能否有那“吱”的一声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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